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六角铃铛之镜像

松香弥漫了整间屋子,刚开始的时候我还能分辨出六角铃铛清凄的声音,像是引魂,不多时便昏昏沉沉得入了梦去。选择自愿进入六角铜铃幻境的原因我也说不清楚,但无非是想记得什么,或者忘掉什么。

-

远处不知名的佛陀古刹,青灯百年不熄,正值夜里,寺里的钟声从很远的地方传到耳边,我随手拨了一下风灯,烛火晃动了好些下。我不知道这条漫漫雪路的尽头是什么,但总得走下去。这个幻境很容易就能看出来是假像,纵使寒风刮骨的

痛感再真实,但四周过于虚无,只有我在走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旁处的雪花铺天盖地,落到这里就像是融化了,登时仅剩毛毛飞雪,砸在人面上凉飕飕的。


身上是从前在本家穿着的衣裳,布衣盘扣的素面青衫,我有一种回归了过去的错乱感。那个过去,指的是放野。发生了何事在我的记忆中已经无法还原最初的场景,我不愿赘述。


但让一个人记忆最深刻的一定是离别。我至今不曾后悔陪他同去,我也记得,到了本家,老宅的前辈将小鬼接回去,小鬼缓着步子慢慢走过去,没有须臾的犹豫与转身,没有一句话。我道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看着小鬼的背影,很孤寂也很决然,我想到了临卡里那三具孩童的尸体,心中无端生出一种慌乱,我第一次想要摆脱张家。


或许是我一时乱了分寸被旁人察觉,老宅的那位前辈不咸不淡地瞥了过来,我认得他,他和小鬼那个”老爹“时常有走动。我暗暗咬牙,想上前拉住小鬼,但抬脚便顿住了,我想到了老爹时常说过的话,背负张家那些虚无的荣誉是我们应该做的。

外家与本家是依附与被依附的关系,走的是两条平行线,只是同归于一个面上罢了。


音讯全无。这是小鬼在放野后留给我的东西,他机智地哄骗我们进入泗州古城遗址,但救我们出去的也是他。我懂得何谓重情重义,也知道要学会习惯和适应离别。


戴上面具是在放野之后。我看到一个衣着简朴怪异的民间方士手里托着一件精美的淡白色物件儿,登时心间凉如彻骨。是人皮面具,做工精美,轻薄如同蝉翼,是另一个人的脸,如果戴上,会是一次一世的难逃难离。

张家人的寿命较之普通人要长得多,但活得越久,还记得我原来面貌的人就越少,或许到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


也或许还有小鬼。如果他还能记得年少时的年幼不妄弃的话。


这张面具勾绘的很是精致,加之骨相、手掌皆有所模仿,我可以戴着它上演许多精彩绝伦的戏份,一幕幕的,都将会是吴邪。那时,仅余我一个人呼吸在面具下,面具早已融入骨血,我偏偏觉得重如千钧。我从来不承认什么孤独,只是好奇是否会有人还记得我,或者已经忘了,忘记了那些曾难忘的回忆,就像我自己把记忆尘封在了过去。


可以说,从戴上面具的那一刻,我就没有想过还能活着做一次本来的自己。


当初再次与小鬼相见,吴邪在场,我没有说太多,句句喊得都是”族长“。耳边的风声都化作了蝎斗里的声声疾雨。待在香港许多年,我有意无意地已经改变了很多,比之从前更懂得变通,更懂得应该说怎样的话。


平日里我想的最多的就是不可能重遇族长,还有自己的不知所归。


“我终也忘记我将往哪儿去。”这是我记在笔记里的一句话,那个笔记本里全都是账务。

……

走在这条路上似乎会勾起人的回忆,雪山深处游离的风把青衫袖扬起又落下,灌来彻骨的寒意。


很快我走到了尽头,这里立着一面很高的像是镜子的”墙“,我能看到迎面走来的自己,很模糊,衣衫边仿佛被雪晕开了一层,我站在另一个自己面前,他的脸没有戴上面具,但我看不清楚,他身后的雪山上还有一个人,身材矮小,穿着长衫,我一眼便能认出那是当年的小鬼。我将手向前探去,那个镜像一样的自己瞬间消失,掌心只触碰到几片冰凉的雪花。


收回手时我下意识攥紧掌心。远处的小鬼仍然站着,我知道那是幻象,是我铭刻心底的、担心失去的记忆。


——是小鬼。


小鬼在向远处走,肆虐的雪风模糊了他的身影,他忽然回了头,似乎在说些什么。

-

我就静静地站在雪里,但很快便毫无知觉。鼻尖嗅到松香,铃声脆响在耳侧,幻境里的事物没有再留下任何痕迹,我清醒得很快。


笑问客从何处来。

幻境里,小鬼并没有笑,但我知道他一定问了一句“客从何处来”,就像我之前一直想的那样,虽然悲观,但的确如此。


幸而我没有听到那句问话,因为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来处归处。

我生于张家外族,但多年前,张家经过内斗已经分崩离析,我的族人有的死去有的变成敌人,更多的是变成陌生人。


至于归处。我眯眸回忆起幻境中的雪,曾听过有人说雪葬,大雪一场便能将尸体掩埋。无痕无迹遍寻不得。


正巧还能省下族长起灵的功夫,我不想让他面对我的死亡。

不过活着不谈生死,我得拼命活着。

为他,不为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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